张永和“三位一体的建筑思考方式”，雅莹时尚艺术中心｜ArchDaily专访
历时5年建设，雅莹时尚艺术中心竣工。雅莹集团，是一家中国本土的时尚品牌，30多年潜心设计中国当代优雅美学的服饰，为了构建一个时尚、文化、艺术多元交流平台，邀请非常建筑在雅莹集团总部——浙江嘉兴，设计一座集品牌历史、创意办公、艺术展览对话于一体的多功能时尚艺术中心。建筑结合品牌风格，以弧形大屋顶的合院形式介入到场地中，环绕内院形成双挑檐形式，形成多层次的室内外过渡空间，以全新的方式走进建筑中，构建‘仪式空间’。
© 田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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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场地内已建成的地基，以及后续建造中的15.4米的超长大悬挑，30厘米宽的混凝土柱墙，竹、木和混凝土的多种材料组合使用等众多挑战，非常建筑交出了一份协调场地、空间、结构、材料的设计答卷。ArchDaily 采访了非常建筑主创设计师张永和，探讨合院形式与传统氛围营造、裸露结构和积极空间、材料与建构之间的关系。
视频来源：雅莹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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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限性”
张永和（非常建筑）：和业主方张总的结识不是偶然，他在北京京兆尹吃饭，挺喜欢餐厅的氛围和设计的。后来我在上海衡山和集做展览的时候，他特意过来见面。第一次见面，首先是张总诚心诚意的邀请，其次吸引我们的是，这个项目的“局限性”。“局限性”这个词完全不是消极的意思，也不是说越是局限设计我们就越感兴趣，但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和大多数建筑师一样，觉得“局限性”常常会构成一个项目“特殊性”的起点。
第一次去嘉兴直接到了现场，周边是相对典型的工业园区城市景观的印象。场地内已经有三个建筑的地基了，并且其中之一的地下室也做完了，构成了这个项目的“局限性”，并不是场地形状和环境的局限。我们和业主的想法达成了一致，不能浪费现有的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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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景观
韩爽：您刚刚说周边环境是工业区城市景观，还有场地的局限性，那您是以怎样的切入点来构思这个建筑的？
张永和：近些年非常建筑在做设计的时候，常常会更主动一点。在设计的开始，我们已经把一些对建筑更深层的考虑带入进来，如空间组织和结构；也有时是做一些相当于前期策划的工作，最特殊的案例是杭州中国美术学院良渚校区，我们把对教育的认识带入到设计中，不仅仅是做建筑的设计，而且做内容，就是教育体系的设计。在嘉兴这个项目中，不仅基地有一些局限性，业主对功能也有了清晰的规划，有美述馆、茶空间、秀厅、有机餐厅、图书馆等，所以这个项目是一个经典的情况，就是需要建筑师直接地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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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要解决现有地基的问题，不仅仅是将现有地基利用起来，而且房子建成后还要无痕迹，让使用者访问者察觉不到利用了原有的地基，将原有的局限性完全消解在新的设计中；其次是要将多种多样的功能空间巧妙地组合在一起。所以这个房子尽管有特殊性，也同时具有典型性，我们就是来解题的。场地是在工业园区，周边的环境是没什么质量的，所以我们想盖成一个大院子，一个向内的房子，院子成为最重要的景观。景观也是我们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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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点想提一下，我在同济有一门课程研究“（手）工艺”，将手用括号括起来，想说明的是建筑师不一定亲自动手盖房子，但要通过了解动手、体验动手，对建筑材料、构造、建造有更深的认识。还有就是建筑师对设计本身的匠心，建筑设计的每一步都需要匠心，比如对材料运用，对结构和空间、建筑与基地关系的精心推敲。这个项目也是对匠心的挑战，和做好一件衣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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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藏结构
韩爽：在明确合院形制后，怎么产生弧形屋面的设计？
张永和：之前有尝试过折线屋顶，后来和业主沟通后，采用了弧形屋面。弧线柔和些，也许令人联想到织物。这个项目的功能空间有大有小，有高有低，还有灵活性强的空间，实际上整个建筑是按照从高到低的组织，解决各个尺度的大小空间，像拼孔明锁一样咬合起来，同时让院子的尺度有高有低，和人的尺度接近。人们对院子的大小及街道的宽度常常有一个误解，以为房子高了院子放大就行了、街道拓宽了房子加高就可以了。其实人的尺度是不变的，院子太大了就会显得空旷不亲切。所以这个建筑从高到低转一圈，或者从低到高转一圈，再加上一圈挑檐将尺度压下来，在庭院里的感觉真的很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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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爽：合院形式、大挑檐、双层檐，混凝土柱穿过双层檐，有传统建筑的形式，但不对称的合院，曲面屋顶、大屋顶，以及混凝土墙体，好像是在用现代组织手法来构建传统空间氛围，您是如何思考场所构建和组织手法之间的关系？
张永和：这个就说到结构问题了。我常常觉得今天的建筑中，柱子和梁都扮演一个消极的角色，在不想要它的地方出现了梁和柱，并且尺度比建筑所需要的大，这样带来一个问题，暴露的柱子和空间尺度关系不对了，梁所产生的空间也完全没办法用，设备和管道会吊在下面，也会产生吊顶，本来层高4.5米，但由于结构、设备和吊顶，导致人的使用空间不到3米，这个特别消极，所以觉得建筑师一定要想办法把空间和结构关系建立积极的联系，而不是为了承重加一些柱子和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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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明年有几个房子建成，一些就是无梁楼板结构，还有一个是高井字梁，让设备穿梁，这样可以减少至少40-50公分层高。也不是说总可以彻底解决吊顶消极空间问题，但这些都在我们设计考虑范围内。这个我多说几句，现在建筑师很不懂结构，当然我们也属于不懂的，但我们很感兴趣。我们也常常陷入建筑师和结构师两种很不理想的关系：一种就是提出想法但不符合结构思维，最后不成立；另一种是绝对听从结构工程师。实际上方柱子往往受力最合理，但当柱子很大，在空间尺度和设计上常常是不合理的，所以我觉得方柱子对尺度不是很大的空间是很消极的因素。我们于是想办法改变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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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雅莹时尚艺术中心中，正对院子的柱子界面是300毫米宽，深度从900-1200毫米都有，这种扁片柱子在欧美混凝土建筑中经常出现，但过去中国建筑和结构一直处于缺乏合作设计的状态下，好像这种柱子还比较新颖。我希望之后使用者和参观者看到的并不是一个新颖的截面，而是柱子和院落之间的关系，室内室外空间之间积极的过渡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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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莹的梁用了井字梁，这种结构体系我们也用的比较多了。当结构有了质量，建筑的方方面面都可成为审美的对象，没必要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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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爽：为什么是双层檐？还是不同的材质？
张永和：这里是有几个原因的，也是和结构结合的部分。双层挑檐的上层是混凝土结构的出挑，下层木质挑檐相当于是天花，两层之间走管线，低下来的木挑檐使得檐下空间和院子的尺度更好一点，木质材料好像使这个檐下空间更有廊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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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追随__?
韩爽：院落围合、曲面坡顶还有木材使用，让整个建筑的传统氛围感一下子出来了，您怎么看形式与氛围之间的建构关系？
张永和：其实我们想表达的是空间、结构、材料都和传统有对话，但从形象上，我们做的屋顶形式和中国传统的曲面屋顶很不一样，材料用法也不一样。梁思成先生把中国建筑基本上定义在建造上，而不是空间。杨廷宝先生的建筑，并不是与传统空间联系很大，但已对空间十分重视。所以把建筑定义为建造和空间，在这个项目中应该能看得十分清楚。关于形式呢，合院是空间的形式、扁柱和井字梁是结构的形式，这些建筑元素本身自带形式，所以我们也不需要增加形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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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爽：如果要填空“形式追随___”填空，您会填写什么？
张永和：今天的我会填三个词，第一是空间，第二是结构，第三点我要多说几句，这是我最近在思考的事情，除了空间和结构，是生活的形式。如果用使用、功能这些词，我觉得太过于机械了，希望更加生活，生活也要有个形式，这个形式比较容易理解是仪式性的。先进入院落，再从景观好的院落中过渡到建筑空间内，和从地下停车场电梯直接进到室内上班的体验是不一样的，这里有个生活形式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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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加的”廊楼
韩爽：一期二期之间的“廊楼”，有三层，也是一个有巧思的建筑。
张永和：雅莹园区的另一边是四个经过改造的白板楼，有商业空间和儿童活动中心等，是此项目的二期。所以我就在想，如果简单地用廊子把它们连接在一起，其实对于这一组建筑的体验并没有改观。我想通过加一个空间，这个空间自己具有强烈的、明确的品质，用这种方法改变这组原本是工业建筑的环境氛围。业主说这个廊楼本身可能成为一个网红打卡地点，他表达的是现在普遍的说法，但与我们的想法殊途同归，让一个过渡空间变成一个体验空间，我们的目的也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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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楼”有三层，三米宽窄长状，第一层更像是传统的廊子空间，开敞。二楼一边可以看到合院构成的一期一边可以看到白板楼群组成的二期，起到联通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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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层相当于一个“桥”，是相对封闭的，两头端口是开放的，所以很夸张，超长纵深末端有一束光，同时桥两侧有二层打上来的辅助光，每层体验都不一样。整个廊楼既不像一期也不像二期，恰恰可以看出是后加的，它有自己的独立性，但也起到连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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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哈斯设计CCTV大楼时候，我和他交往较密切，我问他前后两栋楼为什么完全没有关系，当时他的回答让我意想不到，他说“为什么要有关系？”，我并不觉得他的回答很有说服力，可是他的思想方法对我还是有启发的，如何让房子之间有关系，并不是简单地都长的一样的事儿。如果不加这个廊楼，一期二期之间怎么也无法有关联，如果“廊楼”设计跟着一期走，仍然存在一期二期的区别，索性“廊楼”就等于三期，从建筑群的大关系中活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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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思考方法
韩爽：从廊子到艺术中心，都在体现对结构的理解和实践。
张永和：我也受到了很多前辈建筑师的影响，在结构这方面，我在北大教书时候邀请过一些日本建筑师来讲演，当时我想问他们，建筑设计中最重要的事儿是什么？后来我问两个人就停止了，一个是伊东丰雄，他干脆回答：“结构”，后来我问坂茂，他的答复也是两个字“结构”。他俩没有解释，用这种简洁干脆的回答，让我觉得该好好想一想。慢慢，我形成了空间、结构、（生活）场景，三位一体的建筑思想方式。相对于以前的项目，我们在雅莹艺术中心的结构设计上，明显地多花了功夫，也是非常建筑的一个转折点，开始把结构元素运用得更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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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爽：我们知道成就这样一栋建筑是多方共同努力，经过这5年的历程，您对雅莹的看法（或评价）？
张永和：业主在漫长的设计与施工过程中能够保持对建筑师的信任，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支持。建成后业主对房子的喜欢，最能够说明他们对设计的理解。这两点雅莹做到了。设计早期用模型和图纸对建筑的描述起到的沟通效果很有限，有时甚至误导，业主也曾经表露过对设计的不理解，但不断地给予我们支持，一起渡过种种难关，极有耐心地看着房子一点点盖起来，煎熬到了最后并由衷的喜欢上我们的建筑，这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对此我十分感激业主。在今天这个媒体社会，我希望我们的建筑不仅给他们创造了一个舒适愉快的工作环境，也希望帮助他们建立起鲜明的企业文化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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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图纸
平面图
立面图和剖面图
项目信息
建筑设计：非常建筑
建筑面积：25000 m²
设计周期：2016-2019
竣工时间：2020
项目地址：浙江省嘉兴市昌盛中路2029号
项目业主：雅莹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主持建筑师：张永和、鲁力佳
项目团队-建筑：尹舜、于跃、刘扬、师琦、潘陈超、何泽林、龙彬、吴暇、李相廷、刘萍、谢岩旭
项目团队-室内：张敏、韩书凯、曾湘燕、李帅；景观：师琦、尹舜、林诗洁、谢岩旭
施工图设计：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集团）有限公司 设计四院
景观合作：杭州锐格建筑设计有限公司
照明顾问：TJAD建筑照明所、深圳市十尧照明设计有限公司
施工：浙江恒力建设有限公司
结构和材料：清水混凝土、瓷化竹
摄影师：田方方、JJYPhoto
责编：韩双羽；编辑：嵇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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